陶傑【494】港女說柏林

香港名嘴 2022-10-13

電台有節目海外香港人述說生活點滴。那天塞車時聽到，一名港女講在德國柏林讀書。

能有機會在一個優等民族的文明國家讀書，何等幸福，即刻肅然起敬，坐直身子恭聽。

但這位聲音嬌嗲說話懶音如美容護膚Sales之香港女仔，二十分鐘只不斷述說在柏林生活之衣食住行價格資訊，一一列出當地超市買到的蔬菜水果歐羅折合港幣的價格，越洋告訴廣大聽眾：不要以為德國生活成本很貴，若買菜回家煮飯，很便宜的。

她由青瓜香蕉番茄講起，唯全未提到奶粉，應該是未婚，亦未曾懷孕。不過她隨即講述柏林房產月租便宜，市中心八百平方呎折合港幣一萬，四百呎公寓月租四千五百，比較之下，令人油然感慨劏房裏的命運之下賤，感懷身世，莫不泫然欲淚。

我聽到這裏，這種香港式生活，已經知道無緣由這位港女口中得另一層次的資訊：say，上周末她去聽在柏林交響樂團馬勒第八交響曲第二部之處理（Treatment），她發現與香港管弦樂團的指揮梵志登二〇一六年秋季在大會堂音樂廳同一樂章的那一場，演繹有何不同。

不，她沒有講這一層，但我不介意。但聽下去，身為世界公民，我卻覺得有一點點受到冒犯（slightly offended）。

因為這位女主持即刻介紹：在柏林讀大學，不用付學費，或者付很少很少，而國家愛護尋求知識的下一代，大學生乘巴士電車，不用付錢。

嘩，不用付錢！此喜訊經這位小阿姐宣傳，香港與大灣區即迅速得知，一傳十，十傳億萬，德國的大學校園，繼英美教育界之後，十年內恐必各自打造成一個喧嘩城。

這位港女分享住在西方文明國家的萬千般好，實無可厚非。若樂不思歸，也可以善用女性天生優勢，德國有許多急於找老婆的男性難民，已經擁有永久居留權。但可不可以，天可憐見，在骨節眼上，自律一點，少出兩句聲，身為香港人，為感恩對你父母輩的開化，到了外面，盡量為西方文明國家，儲留一分清靜、衛生，和美好？

那天聽到這裏，身為知識分子憂國憂民的我，煞停汽車，泊在路旁，仰望窗外香港那片污濁的天空，心中猛烈抽搐着，感到一陣我十九歲自以為聽懂馬勒第八交響曲時的震撼和痛楚。